來了幾個服務生勸架,有人擋在周涯前面,有人去扶江堯,問他用不用報警。
「報警……」江堯像此刻才元神歸位,連連搖頭,「不、不用!不用報警!誤會,都是誤會!」
「但是你流鼻血了……」
「是我自己摔的,不用報警……」
江堯看都不敢看周涯,推開想要幫忙的服務生,踉蹌扶牆往另一邊走。
方瓏沒把江堯的舉動放心上,也沒搭理一旁詢問的服務生。
她直接拉起周涯的手,扯著他往外走。
周涯剛才還像座爆發火山,瞬間偃旗息鼓,垂眸看著被牽住的左手,有些恍神。
卻沒有甩開。
她走得急,馬尾在腦後左右歡快甩動,露在外頭的一節脖頸覆著一層淡淡的紅。
再往上,兩顆耳垂也好似剝皮石榴。
不知是因為她喝了酒,還是因為情緒過分激動。
大堂還有許多人,方瓏如過無人之境,拉著周涯走出ktv。
門外擺滿了摩托車,方瓏左右張望,她走太快了,邊喘氣,邊抬頭問:「你的摩托呢?停在哪?」
周涯對上她的眼,喉結一滾。
她眼眶都紅了。
他揚揚下巴,指向對面馬路的停車場:「摩托忽然打不著,我開車來的。」
方瓏沒忍住,還是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她有好多話想問想說,憋在胸腔里像隨時要爆炸的氣球。
她拽著他穿過馬路。
他也乖乖讓她拽著。
晚上十點半的小鎮,車很少了,中間沒有護欄的馬路,光影盪出海浪。
兩隻手依然牽著。
搖搖晃晃的一道小橋,卻連起了兩座孤島。
露天停車場停了不少車,都是轎車或suv,連車牌都鋥亮,停在角落裡的銀白色麵包車倒是百里挑一,十分醒目。
方瓏走到車旁才鬆開他,聲音悶悶:「開車門。」
手心被捂得發燙,周涯緊了緊拳頭,掏出車鑰匙開了車門。
方瓏坐上副駕駛位,聽到周涯問:「回家?」
方瓏用力摔上門,直切主題:「你怎麼會來這裡?」
「……你手機關機了。」周涯把鑰匙插進鑰匙孔,啟動車子,「然後就來『88』找你。」
「慢著。」
方瓏伸手拔了他的鑰匙,塞進自己的單肩包里,一起丟到後頭。
「我手機關機,然後你來『88』找我。」她腦子異常清晰,直視著周涯,「這中間缺了一句,你給補上。」
周涯蹙眉:「……補上什麼?」
方瓏翻了個白眼,耐著性子緩下語速:「我手機關機,和你來『88』找我,中間缺了個原因。」
周涯嘴唇抿緊,扭頭躲開她意圖看穿他的目光。
「好嘛,一到這種時候你就是個啞巴!」
胸口裡的氣球被針扎破,氣躥得到處都是,方瓏眼一熱,直接跨過座位中間的變速桿,貓似的蹦到駕駛位。
周涯猛地倒抽一口氣,渾身肌肉繃緊。
男人身高高,車椅調後了許多,駕駛位空間充裕,方瓏跪坐在他腿上,扯著他的衣襟說:「你不說,我幫你說。因為我手機關機,你擔心我出事,擔心得要死,所以就來『88』找我,對不對?!」
她喝了酒,濃濃酒氣噴洒在周涯的脖子和下巴。
他喉結上下滾動,可喉嚨啞得像沙漠,咽下的口水絲毫無法緩解乾澀。
「你他媽喝醉了……給我過去。」
他雙手掐住方瓏的腰,想把她拎起來摔回副駕駛位。
「我沒有醉!」
方瓏當然不樂意回去,雙臂勾住周涯的脖子,兇巴巴道,「周涯,你今晚一定要跟我講清楚!」
「講什麼講?你鑽什麼牛角尖?」
這種姿勢早已超過兄妹之間的界線,周涯有些焦急,鬆開她的腰,反手去拽她的手。
他語速一快就容易冒出氣音:「你是我妹!你手機關機,我擔心你出事,來ktv找你,有什麼地方不對?啊?!」
「不是……你明明不是因為我是你妹,你才關心我……」
方瓏一手胡亂掰住周涯的手指,另一手扯著他最近長長一些、但依然短刺的頭髮。
迫使他仰頭,迫使他直視她。
她不想再裝作什麼都聽不到了,這段時間壓抑的情緒、晦澀的心情,在這一刻全數傾瀉出來。
淚水從眼眶裡湧出,方瓏聲音發顫:「我聽見你在浴室喊著我的名字自慰,我知道你對著我有反應……周涯,你喜歡我,對不對?」
周涯咬緊牙,抿緊唇,像個真正被針線縫住嘴的可憐啞巴。
他還是敗露了嗎?那些齷蹉不堪的念頭,全被發現了嗎?
還能有什麼借口能讓他搪塞過去嗎?
而方瓏似乎完全看透了他。
她俯身貼近他脖側,埋在他肩膀上,說話時,嘴唇會在微鼓的青筋上若有似無地划過:「周涯你不能這樣,不能這樣……」
方瓏是個硬骨頭,把她接來家裡的這些年,周涯很少見她哭過。
也就偷東西被他拿雞毛撣子抽的那次哭了,後來沒再見她情緒崩潰過。
細聲呢喃聽起來好委屈,眼淚一顆接一顆,沾濕他的鎖骨和衣領。
一點一點,融化了他的心。
周涯慢慢泄了勁,由得她趴在他肩膀上哭。
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攀上方瓏的背,一下下輕拍。
車子一直沒有開窗,潮濕熱氣在車內聚集,擋風玻璃底下已經溢起薄薄一層霧。
許久,等到女孩哭聲漸弱,周涯勾勾手指,指尖在她掌心畫了兩下。
「喂。」
他發的第一聲還是氣音,清了清喉嚨,調整發聲位置,再開口,「喂,抬頭。」
方瓏哭得腦門疼,眼淚鼻涕糊作一堆。
她把鼻涕都擦周涯衣服上,才不情不願地抬起頭:「幹嘛……」
周涯輕呵一聲,用袖口給她擦臉,低聲問:「我不能什麼?」
「啊?」方瓏不明所以。
「你說我不能這樣、不能那樣,是指什麼?是不允許我喜歡你嗎?」
「……不是。」方瓏搖了搖頭,看著他說,「你不能對我太好。」
女孩一雙眸子被水洗得黑亮,周涯眸色沉下來:「這又是為什麼?」
方瓏吸吸鼻子,哽咽道:「對我太好,我也會喜歡上你。」
心裡的牆建得再高再牢固又有何用?
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,就能把牆砸開一扇窗。
深埋土裡的種子見光發芽,瘋狂長出朵朵旖旎靡麗的花。
花桿帶刺,花心滲蜜。
周涯知道它們很危險。
可他忍不住,仍然想要去擁抱她。
「方瓏……」
周涯輕聲喚她的名,一隻手臂虛虛圈住她的腰,卻不敢更進一步。
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,一旦跨過了線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就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,方瓏驀地傾身,吻了一下他的唇。
她很快後退,皺著眉頭問:「你到底在糾結什麼啊?你喜歡我,我也喜歡你,這樣不就行了?」
高牆悉數崩塌,周涯罵了句髒話,猛收緊手臂,把她攬進懷裡。
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,他微眯起眼眸,啞聲道:「那之後你可別跑。」
吻重重落下,洶湧爆發的愛意比酒烈,比夜深。